大度風吹思想起

(東海憶舊)

回首來時路,我的青春與東海校園的相遇,如歌行板,不斷在內心裡繚繞、迴盪。我說:是啊!都1980年代ㄟ代誌了,怎不教人懷念呢!


  欣逢東海數學創系50週年,回顧大學四年生活,林林總總,殊堪珍惜,特於此際,將手邊留存的「史料」略加整理,仿中國古代數學名著《九章算術》爬梳成九部曲,與好友分享。

■大度曲 limit of e^x as x (1/9)

  第一張是第一代舊校門。據說,東海創校之初(1955)並無校門,直到1963年才經由陳其寬先生設計,建了第一座校門。它外觀有著與路思義教堂相同的金黃色琉璃面磚,散發東海特有的風味。1978年春,我剛進東海僅約半年,都還沒搞清楚這個學校到底有多大,舊校門便為了配合台中港路(今「台灣大道」)拓寬,拆了,並由新校門取代。很慶幸,我與它有短暫交會,留下這張珍貴身影。

第一代舊校門

  第二至四張是知名的路思義教堂。這座教堂是東海的精神堡壘,也是台中的重要地標,沒跟它合影,那就枉費來東海唸書了。我還記得,有一年春末夏初的五月夜晚,梅雨鋒面過境,校園突然起了濃霧,教堂主體完全被掩蓋,籠罩在一片迷濛意境中,只剩頂端的十字架在投射燈照射下,依稀可見,一股神聖莊嚴的氣氛,油然而生;這是我一生見過最夢幻的路思義教堂,那畫面至今仍深植在腦海中。

路思義教堂

大一時的同學,最後只剩我沒逃離數學圈

那群美眉到底是從哪裡來的?我已完全不記得

  第五至十一張都是校園景觀。像是文理大道,宛若天堂之路,是給人走的,車子上不來,而當年文理大道最頂端校友鐘樓後方,盡是一片茂密相思林,沒有任何建物,那片林子是東海的心臟,但後來為了擴建校舍,砍掉不少樹,還真有點心疼。


  其實,東海校園又大又美,處處有綠意,不止視覺上的感受讓人看了舒服,它合院式的建築格局,頗有中國園林「虛實相間」的意境。可惜在我唸書時期,學校對剛入學的新生講習,多著重在校園生活機能的介紹,對於校園景觀的設計與理念,少有更深化的說明(包括類似導覽刊物)。或許,學校應該開一門「走讀校園」這堂課,讓每位學生都能瞭解東海地景、空間、建築、生態,乃至一草一木,它們背後有趣的故事。


  就以第五張來說,那是我在鐘樓前的留影。說來慚愧,大學四年乃至我畢業後回系上任助教兩年,從它下方來回穿梭不計其數,卻從來不清楚這座鐘樓的背景。直到多年前回母校,無意間在一篇校史文獻裡才知悉它的故事。原來啊,它叫「畢律斯鐘樓」,是為了紀念創校期間首任會計長畢律斯女士;畢女士一生奉獻東海,除辛苦監造興建中的校舍外,並詳實整理教堂與學校所有的帳目清冊,被封為「東海之母」。我還記得每年的平安夜子時,這座鐘樓都會連續敲出悠揚的100響鐘聲,從12月24日晚上11點58分20秒開始敲,第100響剛好是12月25日0分0秒。即便那時我還不是個基督徒,但身臨其境,聽到鐘聲總會教我感動莫名。

畢律斯鐘樓

美麗校園,處處有綠意

宛若天堂之路的文理大道(左),當年最上端都是茂密的相思林,沒有任何建物。今已拆除的視聽大樓(右),在當時算是校園裡很新的建築

迷人的文理大道夜景

青春啊,一去不復返

兩位才女,其中一位是全校榮譽畢業生斐陶斐獎得主

父母來學校探視我

  最後一張則是由學生活動中心編製,每學期都會發給同學的「學生日用手冊」,類似行事曆。真沒想到,我如此惜物,大四手冊竟還留存至今,自己看了也驚訝,即便它外觀已略顯陳舊,但捧在手上卻如獲至寶,就不知現在學弟妹還有人在用這個嗎?

類似行事曆的「學生日用手冊」

■宿舍曲 limit of e^x as x (2/9)

  我住校三年,很少有同學像我住那麼久的,多數人在大二時就搬到校外的東海別墅、中港新城或教師新村了。


  第一、二張是住校時的模樣。還記得大一住男舍413號寢室,小小一間,擠了七個人,其中一位同學很倒霉,他的書桌椅非常靠近出入口,更精確的說法,就是擋在寢室門口,只要每次有人要進出,他就得起身,不然我們會出不去,房間門也關不起來。有一次,我進出時不小心觸碰到他桌上的玻璃茶壺,瞬間哐啷哐啷碎滿地,害我很不好意思,他也很尷尬,雖直說沒關係,但我說不行,一定要買一個一模一樣的賠他。怎知他那個壺是油燈造型,太特殊了,逛遍台中市都沒人在賣,我打算寒假回台北時再去找找看。後來終於買到了,結果新學期回到學校,才發現那位同學因為學業成績三分二不及格被當,退學啦!我的心情只能用五味雜陳來形容。

小小一間寢室,擠了七個人

大三住校時的情景

  第三至八張是幾年前回母校時拍的。我特別繞至大一時住過的第四棟宿舍緬懷一下。男生宿舍隱藏於樹林間,錯落有致;宿舍與宿舍間中庭,還有半鏤空磚牆圍成的晒衣場,我以前曾看過幾隻小黑羊,誤闖到裡頭吃草。其實,我唸東海的前兩年,小黑羊很常見,牠們從夢谷附近的農家溜出來,成群跑到教堂周邊,或四合院教室區的迴廊中央,悠哉地吃草。夢谷是指舊音樂系館與生物系館後方的小溪谷,我唸大一與大二時,系上還有在那兒辦過迎新烤肉。如今,物換星移,夢谷與羊兒隨著台中工業區出現,已不復見。

大一住過的第四宿舍(2015年攝)

應該是創校初期就蓋好的(2015年攝)

男生宿舍隱藏於樹林間(2015年攝)

半鏤空磚牆圍成的晒衣場(2015年攝)

男生宿舍餐廳(2015年攝)

約農路旁昔日的男生宿舍交誼廳,印象中比女舍交誼廳冷清(2015年攝)

  第九張是我參加野鳥社的活動卡。眾知「早起的鳥兒才有蟲吃」,因而社團活動也多在假日一大清晨,但對我來說,住校最麻煩的,就是每個人的生活作息都不同,必須學著去適應,想早睡,很難,想早起,更難,幾年下來,都成了夜貓族。印象中,每晚午夜時分總是守著收音機,直到警廣凌晨小姐的《平安夜》播放《Morning has broken》後,才驚覺夜已深。而野鳥社常舉辦戶外賞鳥活動,近者如學校牧場、東海橋畔的筏子溪或大肚溪口,遠一點則到谷關、武陵農場;幾年下來,我只參加了幾次,到了大三便幾近荒廢,早起賞鳥這檔事最後竟成為一種奢望。

早起賞鳥最後竟成為一種奢望

■蠹魚曲 limit of e^x as x (3/9)

  我喜歡逛書店買新書,也喜歡到圖書館找舊書。我一直覺得,學理工的人最好要有一點人文素養,特別是在東海這樣的環境。


  第一張是我與同學在舊圖書館前的合影。偌大校園,除了上課得進教室或系館外,我最常光顧的就是這座充滿江南風貌的圖書館。從外頭看,它似乎不大,因地制宜的樓層設計,巧妙地將整體建物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。但走進內部卻別有洞天,縱深頗長,共有三進,每進樓層都將藏書空間發揮到極致,很有「柳暗花明又一村」的意境。


  我尤其喜歡某一進(忘了?)位於斜瓦屋頂層的藏報間,那裡有許多早期年代的舊報紙,一卷一卷,安安靜靜地平躺在分類架上,隨時可翻閱,我戲稱那處小小空間是我的「penthouse《閣樓》」。有一陣子,我曾經為了在裡頭挖寶,可以從早窩到晚,窩累了,還可倚著窗邊,透過蜂巢般的洞洞牆,遠眺台中市夜景,非常夢幻;當時,我一直以為那兒應該是校園建築的最高觀景點。


  第二張是少見的借書證,說少見,是因為它僅試辦一年,意味著之前在圖書館借書,好像也不需要什麼借書證,可能憑學生證登記一下即可。這張小卡應該是很臨時,臨時到我措手不及,連個大頭照都還是拿高中照來應急。為何沒貼近照?已想不起來,倒是藉此讓大家一窺到我高中時的青澀模樣,可嘆是歲月造化人啊!瞧,像個乖寶寶,一點都不叛逆,感覺還有點呆!

我與同學在舊圖書館前的合影

大一時的借書證

  第三四張是我唸大學時所買的課外書,其中幾本是在學校書展時買的。以前,只要學校有書展,我一定捧場,在那裡可以找到精神食糧。若問我喜歡看哪一類的書?從這些書名大概也猜得出一二。不過,買了一堆書,其實也沒有全部都看完,可能是我唸書不太專心吧!但無論如何,它們就是比原文教科書要來得生動好看。


  第五至七張則是以數學為主題的課外讀物,大概就是那個年代的科普刊物。有趣的是,那幾本「數學圈」,父親還會跟我搶著看;1980年他奉示擔任台北市高中聯招數學科入闈命題,甚而將書中內容當成了考題。

這幾本讀物比原文教科書好看多了

我是光看不練,牌技棋藝皆不精

數學圈,父親還會跟我搶著看

數學傳播,是那個年代的科普刊物

數學傳播第17期(1980年)有一篇關於大學數學系課程編排座談會的會議紀錄,我們的解萬臣系主任有幾段發人深省的見解

  第八張是當年與我日夜相伴的教科書及參考書,至今還留了幾本,老實說留著也不知要幹嘛,或許是想留住那又愛又恨的懷舊情緒吧!  


  第九、十張是我唸大二時,《高等微積分》課本與習題手稿。這門課不太好唸是真的,解題過程常會因邏輯演繹不夠嚴謹而出現髮夾彎,於是乎,塗塗改改,火花四射,活像鬼畫符,畢竟走過的思路自己最清楚,別人不見得看得懂,完整忠實呈現,不必掩飾,或許那也是一種另類的數學之美!


  第十一張是我唸大三時,《拓樸學》與《作業研究》課後作業,前者很「純數」(指純數學理論),後者很「應數」(指應用數學領域)。特別是《拓樸學》,那些多數人看了頭皮會發麻的數學語言,竟在你我生活週遭創造出許多不可思議的奇妙世界,從甜甜圈到咖啡杯,甚至連台北捷運路網圖,都讓我看見它的非凡之處。


  第十二張是我唸大四時,在系刊上寫了一篇「格子的數學」。如今再細閱,頭腦頓成真空狀態,竟有點不知所云(糗),不禁懷疑那篇是不是在濫竽充數?但年紀漸長,思緒漸遲鈍,這點也必須承認,倒是那兩張格子圖,怎今看有點像那下午茶裡的格子鬆餅,引我遐想,也~算~美~好~

這幾本當年與我日夜相伴的教科書及參考書,又愛又恨

《高等微積分》快被我翻爛了,只求60分便好

唸大二時,《高等微積分》習題手稿

唸大三時,《拓樸學》與《作業研究》課後作業

唸大四時,在數學系刊寫了一篇「格子的數學」,感覺是濫竽充數

■公車曲 limit of e^x as x (4/9)

  22路市公車(今「台中客運」)一直都是我們下山最主要的交通命脈。1977年我剛入學不久,原本才兩線道的台中港路開始拓寬,整條路開腸破肚,搭一趟車到台中舊市區,全程10公里得顛簸個50分鐘,實在折磨人;不過,也有例外,如果是跟心儀的女同學不期而遇搭同一班車,那麼這50分鐘的路程就會成為一種幸福的期待,期待它能慢慢淬鍊出一些人生體驗出來。


  第一張是校門口公車站牌,那時的站牌名,只有市區公車才叫「東海大學前」,其他像是我年幼時就存在的公路局乃至台汽,或年少時才出現的巨業客運,通通都簡化成「大學前」。早期台中大學不多,尚不致誤會,現今大學林立,「大學前」早已被「台中榮總」所取代。


  照片後方還有另一支站牌,那是巨業客運,一家專跑台中海線(沙鹿、梧棲、清水、大甲)的地方巴士。其實我也常搭巨業「下山」,只是方向跟同學相反,往沙鹿方向跑。而巨業當年的八角形站牌,造型特殊,相當罕見,我印象十分深刻,今已消逝無蹤。


  第二張是當年市公車的模樣,它進入校園後,依序還設有「約農路」、「郵局」、「東海大學」(終點)等三站,其中又以照片中的「郵局」站人氣最旺,因為那兒除了有郵局外、還有銘賢堂、方舟書局、新新餐廳、女生宿舍,是校園裡學生最常匯聚的場所。通常,公車繞抵位於下方教職員宿舍的終點站後,怕影響安寧,多會將車再往回程方向推進到「郵局」前,然後熄火休息,等發車時刻到了再開門讓同學上車。

1970年代的校門口公車站牌

公車駛入校內,以「郵局」站人氣最旺

  第三張是開進東海的公車路線圖,除了22路市公車外,自1977年起還多了一條38路仁友客運。以前的台中公車大致是以火車站(總站)為中心呈放射狀,缺少環狀路線,比方說,從東海要搭公車到逢甲,明明都在西屯區,相距不遠,但都得搭到市中心再轉,加上票價貴、班次少,這也使得台中在地人多以機車代步,很少搭公車出門。1980年市公車改為台中客運,兩年後,榮總台中分院開張,客源多了,跑東海的22路公車才開始有冷氣車,番號122(原本普通車路線都是二位數,若改駛冷氣車就直接加個1字頭變三位數)。


  第四張是「學生日用手冊」末頁列出的公車時刻表。市公車22路在火車站對面的客運總站搭(第五張),班次較多,卻常脫班,仁友38路則在綠川東街上車,班次雖少,卻較準時。如果我是從台中姑媽家回學校,沿雙十路台中公園方向過來,我就會選擇搭仁友38,因為在22路起站搭車的人特別多,萬一它直接給你人間蒸發,原本兩班車硬擠成一班,那可能就得一路站著上山回學校,腿要夠力;而仁友才剛成立沒幾年,候車人少,車子也較新(但都還是沒冷氣),可惜晚近,它不爭氣,每況愈下,最後還差點倒閉。

開進校園內的巴士,除了22路市公車(左),自1977年起還有38路仁友客運(右)

1980年公車時刻表(左),校園內22路公車後頭通常都會停一輛仁友38路(右)

市公車22路在火車站對面的客運總站搭(已毀於921地震)

  第六至十張是最近幾年回東海校園時拍的。目前由校外駛進校園內的公車只有「四方客運」354路,這是一家由電動巴士起家的新客運,但行駛路線並非以舊市區台中火車站為起站,而是串聯了逢甲與東海的校際路線,東海這端起點設在路思義教堂後方停車場。比較有趣的是,雖然354公車只開到教堂,但隨著第二教學區的闢建(靠近牧場),學校也行駛了校園公車,往返原本的第一與新的第二教學區。至於經過校門口(台中榮總)的公車也擴增了好幾條,除了行駛「優化公車專用道」連絡舊市區與海線的班車外(班次較密),也有來自北屯、南屯、豐原、神岡、太平、清泉崗國際機場與高鐵台中站的路線,與我唸書時的情況變化甚大。

這是我看過最富愜意的候車亭(2015年攝)

是創校初期公路局與後來的市公車22路終點站,從右邊車道轉向左邊車道返回台中市區(2015年攝)

晚近,有統聯客運曾行駛校園公車,目前已由「四方客運」接手,並改以電動巴士行駛,有環保概念(2012年攝)

統聯客運校園公車一景(2012年攝)

托台中榮總的福,校門口新增多條公車路線(2015年攝)

  第十一至十三張是1957年創校初期學校的交通狀況,當時已有公路局班車開進校園內往返台中市區,但班次甚少,平日只有6班,假日11班。根據校史館典藏的老照片,早期公路局售票亭就設在銘賢堂前(「郵局」站),由於當時東海周邊交通不便,附近民眾也常跑到校園裡來搭車下山,形成有趣的景觀。

創校初期公路局班車時刻表(資料來源:東海大學校刊第一期,1957.10.1)

早年行駛校園內的公路局班車(資料來源:東海大學校史)

早期公路局售票亭設在銘賢堂前,附近居民也常跑來這裡搭車下山(資料來源:東海大學校史館)

■消遙曲 limit of e^x as x (5/9)

  常聽聞唸大學是「由你玩四年」;我唸東海,前兩年背負沉重的課業壓力,「活當」加「暑修」,勉強撐過來,直到大三,才開始專心玩兩年。


  第一張是與同學到東埔溫泉。當年我們先從台中搭公路局到水里,耗時一個半小時,然後下車到員林客運站旁的派出所辦入山證,再轉員客入山,一路都是碎石路, 又耗兩個半小時,感覺路途非常遙遠。由於出發前已連續數日豪雨,路況奇差,從水里入山後,便一路顛簸;隔天由東埔返回水里時,所搭的老爺車竟陷入爛泥裡,還一起下來推車,是一趟難忘的旅程。


  第二、三張是在石門水庫。記得當天陰雨綿綿,老實說也不是個什麼出遊的好天氣,但我們三個男生不知從哪兒來的興致,去找了班上一位後來轉物理系的女同學,因她家住桃園,也剛好放假回到家,就請她出來當地陪,真是辛苦人家了。


  第四張是我跑去台南成大,找大一時班上的一位女同學。當時全班只有六位女生,因為同為附中山校友,所以跟她比較熟,但人家成績優異,大二便轉學去唸成大數學系了。自從那次見面後,我們就再也沒連絡,失聯已久,也不知今安在?只能深深祝福她平安幸福。

與同學到東埔溫泉玩

大一班上有位女同學家住桃園,請她出來當地陪

石門水庫,陰雨綿綿

我跑去台南成大,找大一時班上的另一位女同學

  第五至七張是與夜間部女生一起到中橫健行,三天兩夜,玩得很開心,但也很累,因為她們體力超乎想像,比我們還能走。至今,這些女生的名字我沒一個記得。

與夜間部女生一起到中橫健行

這群女生體力超乎想像,比我們還能走

從天祥走到太魯閣,走累了,臉部表情跟雙腿一樣僵硬

  第八至十一張是大三那年的聖誕夜到溪頭兩日遊。唸東海時去過溪頭好幾次(包括了一趟溪阿縱走),每次都是在台中南站搭聯營客運前往,兩小時可達,還算方便。那次我們搭傍晚末班車,抵溪頭時天已暗,在烏漆墨黑的林子裡夜遊,有人還差點摔進水溝。

溪頭神木

溪頭苗圃

溪頭大學池畔

溪頭孟宗竹林

  第十二、十三張是參加野鳥社辦的賞鳥活動,包括了武陵農場兩日遊與大肚溪口一日遊。賞鳥也得碰運氣,印象中有幾次帶了一支望遠鏡,卻沒看到不什麼鳥(應該是說沒認真「停、看、聽」),倒是認識不少別系的女同學,也算是一種收穫。

武陵農場賞鳥兩日遊

大肚溪口賞鳥一日遊

  第十四至十七張是大三那年的國慶日,與國貿系學妹寢室聯誼,到台中筏子溪遊玩。這趟小旅行雖一波三折,但也成就了一對夫妻檔,值得記一筆。


  先說出遊地點的選擇,由於大家知道我台中比較熟,便交由我負責。但我發現,室友們比較在乎跟誰出去玩,去哪兒玩,隨便都好!那為何會選筏子溪?我回想很久,終於有了一點脈絡。首先應該是決定要遊山?還是玩水?因為學校在大度山,窩膩了,那就去玩水好了。既然地點隨我挑,當然要挑可以邊玩水邊看火車的地方。原本想到的,是我清水姑婆家那口大魚池,一旁就是鐵道,有魚可以釣,又有火車可以看。但後來想想,我們男女同學陣仗太大,恐怕會給人家添不少麻煩,而且在親戚家要跟女生聯誼,感覺綁手綁腳不自在,於是才想到學校附近有條筏子溪。


  筏子溪是台中西郊的一條小溪,水質清澈,魚蝦成群。不過,位於西屯這段的筏子溪看不到火車,要看火車得往下游到烏日那端才有(今高鐵台中站旁)。


  出遊那天,秋高氣爽,大夥約好一起搭公車下山前往,但其中「一對」(也不知何時自組的)卻堅持要騎機車,直接到烏日與我們會合。不巧,當天市區因為國慶遊行有交管,公車東繞西拐,忘了在哪站,司機就把我們全趕下車,然後用走的,走到台中車站再改搭火車。此時,行程已耽誤不少。可能是這緣故吧,那「一對」騎士最後也沒跟我們會合,事後才知他們倆跑到彰化八卦山去「海誓山盟」了。


  說到這「一對」,最後還真成了夫妻一對,他們畢業後一起赴美國東北大學唸書,拿到博士學位,攜手走向人生幸福之路,現均任教於北部某大學,夫唱婦隨,相當優秀。


  其中第十六張是我背對著鏡頭,這可藏了一段小插曲。記得當時聽到遠方有火車在鳴笛,知道即將有一班列車要通過鐵橋,我非常興奮,於是把握機會,請同遊的學妹幫我跟火車一起入鏡;結果這位美眉可能是太緊張,火車還沒到就給我按快門了(那是最後一張底片),等火車緩緩出現時,膠捲已拍完,正快速倒轉中……


  晚近幾年搭高鐵,仍可於台中站看到當年在此戲水抓蝦的筏子溪。舊照中的台鐵筏子溪橋仍是單線,如今已鋪雙線,而高鐵也建了龐然的鋼樑桁架橋,加上新蓋的立體高架道路,像是長蛇盤曲似的,縱橫交織。這些冰冷的現代化交通設施,彷彿要把筏子溪給五花大綁,即便我繫著昔日記憶,依然如夢之恍然,幾乎感受不到當年的一景一物了。

與國貿系學妹寢室聯誼

台中筏子溪

大夥休息吃野餐

沒能與火車過鐵橋合影,有點殘念啊

  第十八、十九張截取了大四日用手冊上的吉光片羽,有如歲月定格,回味無窮。從蛛絲馬跡似也一探出自己大四生活的步調,很悠哉怎說?細瞧之,10月剛入秋就開始吃火鍋了,畢業舞會也參加了三場,包括日、夜間部各一場及別墅自辦一場;其實,我對跳舞興致不高,自認資質駑鈍,沒有慧根,而且覺得很浪費時間,但為何又如此熱衷,百思不解。


  由於大四修課學分已不多,我有不少時間不是到台中姑媽家就是去清水阿嬤家住幾天,其中「回清水」的次數頗頻繁,除了替阿嬤過73歲生日、觀音廟建醮吃拜拜、高美姑媽家看海、清水姑婆家享受垂釣之樂外,更多次則是以清水為中心,像個獨行俠,沿著海線鐵路南征北討,全班好像只有我這個怪咖有追火車的嗜好。

10月剛入秋就開始吃火鍋了

「回清水」的次數頗頻繁

■海風曲 limit of e^x as x (6/9)

  親戚家大都住中部,除了台中、大雅、沙鹿、彰化外,多數在清水。也許是地緣因素,唸大學時,沒事就跑去串門子、釣釣魚、摘荔枝,或是向他們借輛鐵馬,到處兜海風、追火車。


  第一張是中清路上的清水公園入口,小時候常來。聽父親說,這裡也是昔日神社正參道入口,他日本時代唸清水公學校時,學校規定每月八日一早七點鐘,住清水街仔內的小學生都得上山到神社除草;但他很少走這個入口,大多從公園側邊俗稱的「神社崎」步道上去,那兒離家較近。


  第二張是清水社口蔡蓮舫古厝與楊厝。其中楊厝就在鐵道西側,搭火車便輕易可見;蔡家則是當地僅次於楊厝的大家族。印象中,有幾回因為唸書遇到了瓶頸,便跑去蔡家門口逛逛,看看門楣上的「還讀我書」,藉此自我惕厲。不過,照片左下方出現了一個水桶,回想許久,應該是我帶去的,那天好像是要去姑婆家釣魚。看來,我花在休閒的時間還是比唸書稍多。


  第三張是姑婆家的大魚池,位於舊省道與高美路口火車路孔旁,後方有鐵道經過。池塘裡的魚很多,不時可享受魚兒上鉤互相拉拔較勁的樂趣。這口魚池,有時自己去,有時帶台中表弟去,偶爾也會帶同學去,但魚釣起來之後要如何處理?我卻嫌麻煩,因為不會料理,有幾次是直接拿回阿嬤家加菜。其實我是不太喜歡吃魚的,晚期釣上後,多半會再丟回池裡,反正釣翁之意不在魚,我最主要是去那邊看火車。

中清路上的清水公園入口(左)與「神社崎」步道(右)

社口蔡厝(左)與楊厝(右)是清水兩大望族

姑婆家的大魚池

  說到看火車,第四至六張是我分別在復興號上、海線鐵路大肚追分段與苑裡火車站月台的留影。因興趣使然,我常騎著單車去追火車,或搭著火車跑遍海線車站。只可惜,當時相機不普及,加上鐵道設施仍被視為機密管制,許多影像都只能留存腦海中。直到多年後,我才將記憶裡封塵已久的美好事物,透過紙筆,轉化成寫作與手繪的追憶素材。

最常搭柴油慢車跑海線車站,但偶爾遠程也會改搭復興號火車

騎單車到鐵路旁追火車(大肚追分段)

苑裡火車站月台留影

■別墅曲 limit of e^x as x (7/9)

  大四那年我住東海別墅,第一次在校外租屋,這幾張都是當年在別墅的生活剪影。


  我的窩還真是道道地地的別墅,單層透天厝,有個前庭院,屋內除了基本衛浴及廚房外,只有兩間房,我跟室友共四人住裡頭。四人中就屬我最克難,因為想說大部分時間都睡台中或清水親戚家,為了分擔較少房租,便用塑膠衣廚和布簾直接在客廳隔出一間臨時臥房,空間雖小,卻很溫馨。我特別用宣紙作了一片紙門簾,還煞有介事地在上頭彩繪了一隻貓頭鷹陪我,看起來不致太寒酸。


  還記得大四那年的聖誕夜,為了與室友在別墅辦一場舞會,他們慫恿我將貓頭鷹的窩給拆了,好騰出更大空間,等舞會結束後再恢復原狀。這還不夠,當時也不知從哪兒去弄了好幾株聖誕紅及小野花,將客廳營造出滿滿的耶誕氣氛,但也意外帶入好多不知名的小蟲、飛蛾、螞蟻、金龜子、小瓢蟲…,事後竟費了好大力氣才將牠們全部趕出去,還我的窩來。


  寒流來襲時,大肚山風冷冽刺骨,我們曾異想天開地找幾個朋友,在庭院裡一起圍爐吃火鍋。我特別從清水阿嬤家拿了一個老式火鍋爐,必須丟木炭來餵火的那種,順便取暖,非常夠味。印象中,我們被燻到邊吃邊流淚,還好沒一氧化碳中毒。會幹這些瘋狂事,也算是一種絕妙體驗,現今回想,真只有一個「蠢」字了得。


  當年的別墅環境很清幽,但生活機能並不算健全,晚上如果想吃個宵夜,便邀約室友騎機車到逢甲,那邊有較多選擇;也因此,常會無意間去比較這兩所學校附近的環境氛圍;打從心底,我老覺得到逢甲像入世,回東海像出世。幾年前曾回大肚山憶舊,東海別墅變得熱鬧吵雜,人車多如過江之鯽,連穿越馬路我都覺困難,差點不知身在何處,反倒是台中舊市區沒落冷清,今昔對照,差異甚大。

親筆手繪貓頭鷹的窩

窩雖小,卻很溫馨

道道地地的別墅,單層透天厝,還有個庭院

當年的東海別墅環境很清幽

餐廳沒幾家,多數集中在入口處的東園巷兩側

■落髮曲 limit of e^x as x (8/9)

  那是個還有「大專集訓」的年代。通常,男生在大一入學前,必須先到台中成功嶺接受6週的軍事訓練,說長不長,說短不短。但我們那年很特殊,考上東海的新生,大專集訓延後一年,在大一升大二的1978年暑假實施。慢一年上成功嶺也不錯,行軍時,大堆人馬揹著步槍,呼喊口號,高唱軍歌,走到東海大學;對我們來說,那兒是再熟悉不過的目的地了。仗勢著地利、人和之便,終點休息時,我們都知道要往哪兒躲最隱蔽。


  第一至三張是成功嶺懇親會照片。全班男生都是一個樣,頂著小平頭,聚在一起開「班會」,誰也別笑誰。由於同梯有不少是東海的,大家混了一年都熟,彼此還會互相照應。比較有趣的是,當時電影《成功嶺上》正巧也在營區拍攝,有一次為了拍開訓還是結訓之類的大場面,我們這群大專兵也奉命支援入鏡,長官們特別喝令,要大家眼看前方,別亂瞄攝影機,以免失真。隔年春節,《成功嶺上》全台聯映,聽說票房還高居年度國語片冠軍(我也有去看)。當然,看完電影,觀眾都只記得「苦袂了(許不了)」,不會有人記得我們這群苦哈哈的娃娃兵。

全班男生頂著小平頭,聚在一起開「班會」

成功嶺懇親會

為期六週的「大專集訓」已成歷史

  第四、五張也與當兵有關。大四學期結束後的那個月還有一項重頭戲,就是「預官考試」,兩天考八科,比當時的大學聯考還多兩科(真不知國防部在想什麼)。考預官其實挺累的,但為了肩上那條直槓不想被打彎,只好花時間到台中書店買了幾本參考書來應戰。依行事曆上的記載,我10月下旬就開始每天訂進度了,但因玩心太重,進度延宕,也迫使「作戰計畫」不斷修改;直到考前兩週才驚覺準備不及,加上期末考登場,分身乏術,患得患失。所幸考場在雙十國中,離台中姑媽家近,考前幾天便夜宿他們家猛抱佛腳,不吃不睡,閉門衝刺,把他們全家給嚇壞了!

「預官考試」,兩天考八科,其實也挺累

成績放榜,決定未來一年十個月的軍旅生涯

■驪歌曲 limit of e^x as x (9/9)

  在大學聯考錄取率不到三成的年代,大學畢業是人生何等重要的盛事。


  第一至六張是同學把握畢業前最後機會,在理學院與文理大道留影。數學系不好唸是真的,我唸的是「純數」,系上開的課大多偏理論,艱澀又抽象。大二時,《高等微積分》是必修課,有人因《初等微積分》沒過而擋修,但就算有幸能修到高微,卻又難逃活當或死當的命運,重修者比比皆是,上課時經常是學長學姊三代同堂,齊聚一塊,好不熱鬧。

理學院草坪

師生合影

大一寢室的室友們在文理大道前合影

與很會唱民歌的才女助教在數學系館前合影

理學院草坪

數學系館前合影

  第七至十張是1981年的畢業紀念冊。好像有許多同學都沒花錢去買這本,因為戴了學士帽拍照卻無法如期畢業,不太爽!


  第十一張則是應屆畢業名單。記得大一時,班上還有45位同學;我高度懷疑,大家會不會跟我一樣,都是迷迷糊糊地進來,然後再歷經數次「物競天擇、適者生存」的殘酷檢驗退學的退學、轉系的轉系、轉學的轉學,到了大四,全班竟只剩21人,更慘的是,僅10人應屆畢業,外加一位大五學長,共11人取得學位,是第23屆大學部畢業人數最少的系,換句話說,我們數學系那時就已流行時下所謂的「延畢」了。後來幾屆,不知從何年開始,「數學系」便改名為「應用數學系」;會改名,我猜,除了迎合就業市場外,也可能是希望別再嚇跑太多學生吧!


  第十二張是我手邊尚留存一份畢業典禮當天發行的東海雙週刊(1981/06/21),刊載當年畢業典禮會在文理大道舉行。文理大道是校園最有綠意的帶狀空間,能在綠色隧道下參加畢業典禮,是何等愜意的事啊!我還記得前一天下午,文理大道已排列好整齊的鐵椅,由圖書館前一直排到最頂端的鐘樓(那時鐘樓後方全是相思林),井然有序,非常壯觀。熟料,畢業典禮當天一早,大度山竟下起傾盆大雨,原本的戶外活動全數移入約農路旁的體育館舉行,動線很混亂。但這都是其次,想想自己能如期畢業,已經很欣慰了!


  回首來時路,我的青春與東海校園的相遇,如歌行板,不斷在內心裡繚繞、迴盪。我說:是啊!都1980年代ㄟ代誌了,怎不教人懷念呢!

畢業紀念冊,謝謝恩師與助教們的調教

這一頁,很慘,只有三位同學應屆畢業,不到一半

這一頁,有四位同學太熱愛這個系,留下來,捨不得走

這一頁,包括我在內有四位同學應屆畢業,其實我是很捨不得走的

我們是第23屆大學部畢業人數最少的系

畢業典禮當天發行的東海雙週刊

吳昭明的鐵道‧人生‧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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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9年12月23日